中國經濟起飛的第一步是通過發(fā)展出口導向型經濟實現的。在幾十年時間里，我們建立了一個低成本高效率的出口部門，其中主要是以海外市場為目標的出口加工部門。這個部門充分利用了中國廉價勞動力的優(yōu)勢和外商投資，獲得了技術和管理知識，使中國經濟起飛。然而，這一部門在某種意義上與中國國內經濟與市場是分割的，許多在國外暢銷的產品，在國內市場并不多見。作為一個世界大國，中國的經濟發(fā)展不能長期單獨依靠國際市場。在長期，中國的發(fā)展必須依靠國內市場。這就有一個從外需導向向內需導向轉變的問題。

如何實現從外需向內需的轉變？國內需求如何成長才能支撐中國的制造業(yè)？城市化是一條路。長期以來，中國的城市化滯后于工業(yè)化。城市化滯后可以說是外向型發(fā)展模式的原因或結果。城市化其實在最近10年已經加速，1.5億農民工已經在城市里長期工作、生活。城市化產生的巨大基本建設需求和其他需求，帶動一大批國內產業(yè)，主要是重化工業(yè)，這是地地道道的國內需求。因此，過去10年中國的發(fā)展可以說是兩道并行，出口導向和內需導向并行。

城市化產生的需求可以分為兩類，基礎設施需求和居民消費需求。城市化過程中基礎設施需求的增長較快，帶動了一批與此有關的重化工業(yè)。不足的是居民需求增長相對較慢。其中一個原因是戶籍制度對農民工的限制。逐步改革戶籍制度，使數量眾多的農民工成為城市的合法居民，建立沒有分割的城市勞動市場（目前情況是農民工專門從事一部分特定職業(yè)難以進入其他行業(yè)），這是增加消費需求的根本辦法。另一方面，農民進城也是減小收入差別的根本辦法，因為目前中國最大的收入差別是城鄉(xiāng)差別。城市化不僅可以提高進城農民工的收入，還可以通過各種途徑增加留在農村的人的收入。

城市化面臨的另一個制度問題是農村土地問題。城市化在地域上是城市侵入農村的過程，城市的擴展需要農村的土地。另一方面，城市增加的人口大部分來自農村。根據中國法律，城市土地歸國家所有，農村土地歸集體所有。長期以來農村土地轉變?yōu)槌鞘型恋氐奈ㄒ煌緩绞钦鞯亍Ｕ畬φ鞯貦嗟膲艛嘤兄T多問題，例如低價收購損害農民利益，對一部分土地的高價出售抬高房價。為城市發(fā)展提供足夠的土地，同時使農民分享城市化的收益，需要改革現有的征地制度，進行制度創(chuàng)新。需要明確農民對農村土地的所有權，建立城鄉(xiāng)土地交易市場，允許城市開發(fā)企業(yè)和農民作出最優(yōu)決策。各地已經在這方面做了一些試驗。

綜上所述，城市化最主要的障礙是制度障礙。城市化的進展需要制度改革和制度創(chuàng)新。

中國的城市化將對世界經濟格局產生根本性的影響。中國的城市化如果能夠克服制度障礙，將最終形成巨大的國內市場，這個市場具有世界意義。這個市場不僅包括對生產資料的需求，也包括對生活資料的需求。中國的制造業(yè)將從依賴國際市場轉變?yōu)橐蕾噰鴥仁袌觥＿@將減少世界經濟惡化對中國的影響，也將給世界經濟一個支撐點，即一個新的世界范圍的中心市場，就象20世紀的美國市場一樣。這個市場的規(guī)模將極大地提高中國制造業(yè)的效率和技術水平（例如有人說，中國的工程師最棒，因為世界一半的新路和新橋都在中國）。在這個意義上，當中國實現外需向內需的轉型之后，中國并不是不出口了，中國還將繼續(xù)出口（也許出口占GDP的份額會減少）。不同的是，那時中國出口的原因或基礎改變了，中國出口不是由于廉價勞動力，而是由于國內市場規(guī)模產生的高效率和高技術。

當然，過快的城市化也有負面作用。這么多的人集聚在狹小的空間里，會產生外部性，例如交通擁堵，房價高企，貧困和犯罪。人口的集聚可能產生社會不穩(wěn)定。減少這些負面作用，需要城市本身的制度建設和創(chuàng)新。考慮到中國的人口和土地，考慮到中國的城鄉(xiāng)差距和人民的忍耐程度，如果沒有過度控制，中國將形成世界上最大的城市，世界最高的樓群將出現在中國（因為未來的地價最高）。這種空前規(guī)模的城市需要空前的制度創(chuàng)新，來協(xié)調人們之間的關系。在這個意義上，沒有現代制度的城市骨子里仍然是鄉(xiāng)村。因此，中國的城市化需要與制度創(chuàng)新同步。超過制度創(chuàng)新的城市化是過快的城市化。城市化需要穩(wěn)步進行，避免失去控制。 

綜上所述，在以國外市場為目標的出口導向型發(fā)展模式和以國內市場為依托的內需導向型發(fā)展模式之間，城市化可能是一個中間步驟，是形成具有足夠規(guī)模的內需的關鍵的一步。而實現城市化的關鍵是制度改革和創(chuàng)新。

（注：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）